北京治疗白癜风哪间医院效果最好 http://m.39.net/pf/bdfyy/bdfal/⒈清明节前后的几场细雨，仿如恩赐。因了它，肃杀了一冬的道旁的柳，捧出浅浅的绿，笑意盈盈。沿路的山桃花突然间开了。明妍着。绚烂着。热烈到让人心碎。谁料，一场强沙尘，与冷风相携，来得毫无征兆，来得铺天盖地……可怜的花瓣纷落如雨，入风中。陷沟渠。没能逃得过这一场自然的宿命。尽管，风会停。沙尘会过去。尽管，温暖会再次来临。可是，生命，会有几个花期？⒉爸，我忽然就想您了。那一个长夜，您走完了您风风雨雨的一生。那一个长夜，我陪着您回家。医院通往家乡的路，也不过十多公里，我们，似乎走了空前漫长的一个世纪。天真黑。山路遥遥无尽头。我忘却了寒冷。忘却了哭泣。就是这一条山路，弯弯绕绕，弯绕出您苦难的一生。⒊几十年前，意气风发的您，怀揣梦想，穿梭在这条山路上。健步如飞。您讲一口流利的俄语，能将俄语歌唱到深情而唯美。您想上理想的大学，想学成归来，当一名翻译。不曾想，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，让您梦想的花儿凋零在待放的枝头，香消。玉殒。您的档案袋，只因*审不过关，被盖上了“不予录取”血红的印章，尘封在内蒙古大学的档案室里。落寞无语。当这一铁的事实，摆在您的面前时，您懵了。您欲哭无泪。不知道，当时的您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一中的校门，又是怎样一步一步从山路上走回家的。您变得沉默寡言。您学会了一袋接一袋抽旱烟。您怎么也想不通，我的祖父，所谓富农的成分，会埋葬了您的梦。他老人家可是本分人，通过双手辛勤劳作，家人免于挨饿受冻，有错吗？您自己，又有错吗？您冤呐。您不甘心。可，山一样巨大的现实面前，您又能怎样呢。多少个长夜辗转后，一声长叹，您不再挣扎。这，就是*策吧。这，就叫命运吧。您不怨艾。此后的几年。还是这一条山路。丈量出的，却是生活的艰辛。想像不出，书生出身的您，是怎样背着鸡，背着兔，来到城里。是怎样挨家挨户换取了玉米面，又是怎样将一家人得以续命的口粮运送回去。在队里，您干最脏最累的活。还不得不忍受诸多非人的屈辱。您拿起了锤錾，走到饮马沟畔，凿起了石头，凿石磨，凿石槽，凿许许多多农用的家什……叮叮当当，锤起錾落。您是在凿日子，您是在凿生活，更是在凿命运。山谷有回声，可曾知道您的心情。河水知冷暖，可曾带走您的汗滴。您那双曾经握笔杆的手，老茧，在一天天增厚。同样增厚的，还该有下在您内心深处的看不见的风霜。⒋再后来，您携家带口，坐上驴车，从这条山路上颠簸出走。被迫去了后山。背井离乡，为求生，也为逃脱那些非人的折磨。您像一株飘蓬，飘落在那个只有二十户人家的小山窝，那个人地两生疏的小山窝。年轻的您，一锹一锹和泥，一个一个脱土坯，一圈一圈垒寒窑，为妻儿建造遮风挡雨的窝。生存的艰辛，日渐掩盖了初来时的无助与茫然。养羊喂马。锄耧耙磨。割麦拔禾……您让自己投入到无休无止的劳作当中。沐雨冒雪。年年岁岁。（您俨然就是超人一个。）异地的冬天冷且漫长。寒风卷集着雪龙在天地间咆哮、奔跑，企图吞噬掉世间所有的事物。天地混沌迷茫。小村庄像一个个衣着单薄的孩子，蜷缩在山窝里瑟瑟发抖。转向，迷路，被冻毙在半路的人常有。一觉醒来，大雪封门的事常有。那一年，雪好大。您牵着驴，去二十里以外的汽车站接外公——接为去看望我们，因为风雪，在路上足足困了九天的外公。朔风刺骨。一人，一驴，出没在茫茫雪野。艰难行进中，驴腿深陷积雪中，动弹不得。想像不出，您怎样把驴背上的毛口袋在雪地上铺平，一步一挪，将驴牵出来，再向前挪着走。又是怎样将外公接回了家。记得，见到我们后，外公的红肿了的泪眼。记得，您的湿透了的、冒着腾腾热气的后背，还有挂满冰茬的胡须。异地的夏天最是难熬。麦熟时节。小村庄里，除了呼呼作响的热空气，除了门前河槽里烫手的沙石，除了老人、孩子和狗，所有人都在星夜抢收。大地，从深处传送着不可遏止的生命的气息。您赤着层层爆皮后、晒得黢黑的臂膀，穿行在金色的麦垄间，和麦田模糊了界线。您分明就是一株顽强生长的植株。不论脚下的土地贫瘠与否。暑气蒸腾，天如穹顶，万里金*。麦浪一波波涌去，又一波波涌来。麦香，在天地间喷薄、流淌。您半蹲半走，赤手相迎，咔咔嚓嚓，身后留下堆堆麦铺。拔、割、捆、码，您终日来来回回，奔走在一块又一块麦田中间。多少次，您累倒在从地里回家的半山腰。忘不掉，您那满是裂口，不停往外渗血的双手。忘不掉，您夸奖小小的我，踩着小板凳，为您蒸出“花馒头”时，眼里的复杂的泪光。身体的劳顿算不得什么，其实更苦的是您的内心。小村庄里，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小事，您只能察言观色，有时，甚至唯唯诺诺，好多时候，还得忍气吞声……只因您是外乡人。您卑微如草芥。您渺小如尘埃。您孤寂如村庄四周的无言的山石。岁岁年年。好在还有书籍。您热爱书籍。在那个三面环山的闭塞的小山村，您常常走上十多里路，不惜花掉许多来之不易的积蓄，去乡*府订阅各种书刊。《苗苗》《少年文艺》《收获》《十月》《红楼梦》……连同各种医学类的书籍。劳累一天后，昏暗的油灯下，您总不忘读书学习。尤其是学习医术。长大后，才明白，您一直在以一种显性的方式来传达您的隐性的愿望。您想让您的儿女，从小养成热爱读书学习的好习惯，来完成您当年未完成的那个心愿，那个您穷尽一生都无法再去企及的大学梦。可惜，当我完全理解了您时，自己已进中年。记得上中学的哥哥，每每带着同学回家来，您近乎激动的神情，您和他们一同探讨学习、探讨理想时的激动的神情。您的未完成的心愿，已然挽成一个深深的结，在特定的时刻，猛不丁敲击您被生活洪流打磨已久的心。寂寞的年月。除了劳作与学习，您总能让我们单调的日子开出花来。每当春风吹起，您总会亲手为我们制作精美的风车。用高梁杆，用纸烟盒，用细铁丝。我们兄妹姐弟手持风车跑着，跳着，兴奋地尖叫着，您跟在后边，眯着眼，呵呵地笑着。风车转啊转，转动着难得的欣慰，转动着少有的快乐，转动着粗砺却深沉的爱。寂寞的山村。因了您，冬日里多了一份生趣。晚饭过后，总有一大拨乡邻，第一时间来到我们家，脱鞋上炕的，跨着炕沿的，蹲在地上的，靠着衣柜的……情态各异，直把寒窑塞得满满当当，都在等着您开始“说书”。您正襟危坐，略加酝酿。开口声情并茂，顿挫有致。时而百转千回，时而单刀直入。情节迭宕起伏，环环相扣。马蹄踏踏，刀戈相向，呐喊鸣金，声起声落。直将人听到入迷，痴醉。每个人仿佛自己就是故事中的角色。时而怒目圆嗔，时而娇憨可爱……心情起落间，您总会拖长语调说，欲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。等听的人回过神来，总是不愿离去，还会再三央求您，再讲一章。极少有文化娱乐的落后山村里，一部《薛刚反唐》，轰然击碎了山野的寂静，缤纷着每个人的冬天，每个人的梦。您有文人常说的浓郁的故乡情结。在异地的十多年，没有一天，您不想念着家乡。想念家乡的山水，想念家乡的田野，想念家乡的亲人。您干活的时候，您吃饭的时候，您发呆的时候。尽管当时，我们衣食无忧。尽管当时，老家依旧贫穷。记不清有多少次，您带着我们兄妹姐弟，爬上门前的小南梁，爬上屋后的后梁，指着东南方向，很庄重地告诉我们，很远很远的天边，就是我们的老家，那里，有我们的亲人……记不清有多少次，您向我们讲述您年少时的趣事、糗事，讲述老家门前的那片南海，讲述老家屋后的那片盐碱滩，讲述薛刚山，讲述饮马河，讲述古老的一中校园，以及那片土地上的各种热腾腾的生活……⒌那场“史无前例”的浩劫过去后，您第一时间迁移了户口，携妻带子，辗转了长路，迫不及待地站在了久别的故乡的热土上时，四十岁的您，泪流纵横。有谁能完全体会您的复杂的心情。在异地的每一年、每一天、甚至每小时，我们，都是客啊。您再次用那双历经风霜的手，有着厚重老茧的手，建造了故乡的家园。在众人戏说的“北大荒”，历时一个月，盖起了五间齐齐整整的砖瓦房。您在我们的院子中央挖了水井。在东面盖了牛舍。圈起了猪舍、鸡舍、兔舍。将院子西边的土地划了片。您种了土豆，种了蔬菜。我妈在土豆行垄间点了豆角。我们兄妹姐弟在院子西边的墙角下，栽种了三棵大白杨。按照树的高矮，各自在心中默认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棵。您又养起了花。花可真多啊。美人蕉，竹叶桃，莜麦花，螃蟹莲……虽不名贵，但却好看。您总是不辞辛劳，将每盆花移来搬去。每天定时将它们集中在一起，用嘴给它们喷水浇灌。您说，这叫人工喷壶。您喷花的样子，总是让我们忍俊不禁。您嘴里含一大口水，将两腮鼓起，噗的一声，水雾出来了，喷洒的细密而均匀。如此反复，经您喷过水的每一盆花，娇艳欲滴，蓬蓬勃勃，像极了我们的新生活。您到乡里的学校，当起了代课教师。那些日子，感觉您的腰身从来没有那么板直过。记得当时，您的工资是三十七块五。由此，您还写了一篇调侃小说，题目就是《三十七点半》。家乡地少，又薄。您的儿女悄然间长大。需外出求学。您的那点微薄的收入，突然间显得捉襟见肘，应付不了全部的开销。您还是辞掉了教书这一份工作。尽管，您多有不舍。有时，生活的滑稽之处就是，当你所热爱的事业，不足以支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时，只能忍痛割舍。您重新拿起了当年的医术，一边行医治病，一边侍弄那几亩薄田。有几年，您在县城的一家单位坐诊。每天骑着自行车，奔波在小城与家之间。二十里的山路。风雨无阻。因为，我妈身体不好，干不完农活。那些夏天，没等天亮，您就扛着锄头走向田间。太阳出来，您又带着满裤管的露水向小城飞驰。太阳落山之前，您又从小城里飞奔回来，直奔地头。等您从田地里扛着大捆的牛草回到家时，已是星辉满天。您毫无怨言。依旧像个超人。山路弯弯。弯绕掉您大半辈子的青春。弯弯山路。弯绕掉您生活的初心与抱负。您常说，生命在于运动。您常说，天无绝人之路。一只羊一处草，到了天黑都吃饱。您还说，要尊重任何形式的劳动。只有劳动，才会让人脚踏实地。咱家的日子终又好起来了。您不用再那么辛苦了。可是，常年的劳作，早已偷偷地销蚀掉了您的健康。一场大病，让您的身心受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折磨。不会忘记，年5月9日，那一天，三叔打来的电话。他说，您去集宁查病回来了，结果很不乐观。您却打算瞒着儿女，您怕给我们添麻烦。我疯了一样，把您带回我家。您整夜没有合眼，拼命地抽烟。您和我说，前天您做的那个梦，那个每遇困顿，您都会做的相同的梦：猪在院子里因为饿，边叫边用嘴拱家门，家里却没有一丁点猪食，您想给它煮食，怎么也生不着灶火……我听出了您心底的大片大片的凄凉，我不敢流泪，仓皇地躲到另一屋。带您到北京，冷亮的手术台上，您任由别人切割着尊严。您的身上，除了开取肋条切除部分食道时，长达十二公分的伤口，还插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管子，吸氧的，排气的，排血的。疼痛，让您彻夜难眠。化疗。复查。一样的煎熬。您脱光了满头的发。您恶心到咽不下一口汤。感谢您，您终于挺过来了。您说，人不是病死的，都是被病吓死的。爸不怕的。四年半的危险期过去了。您逢人便会欣喜地说，自己又捡回了一条命，重新活过来了。您每天都会早早起床，出门，绕门前的南海慢跑一圈，直到微微出汗，再走回家来。真正感觉到，生性乐观的您，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超人。任何形式的苦难，永远不会将您打垮。儿女们本想让您好好享享福的。那一夜，您却突然撒手而去，没来得及留下片言只语。爸，您不可以和亲人们开玩笑的。您说，您是和我们开玩笑的，是吧。此前不久，您还和我妈盘算过的，开春后，要在门前种莜麦，要在后院种土豆。此前一天，您还好好的。您和我妈为我们包了饺子。您给我弟安顿了回北京要带的东西。您送我们出门。向我们挥手。您因小脑出血太多，医生宣判您脑死亡。怎么会呢，您的心脏分明还在鲜活地跳动。您一直那么那么地热爱着生活。我喊您喊到声嘶力竭。可是您，再也不会应答。我只愿相信，您是睡着了。睡在了七十一岁这个荒寒的春天。⒍那一个长夜。爸，我陪着您回家。车爬上二卜洞山。路过寿阳营。经过大路村。都是您几十年来走过的、熟悉的路。还记得吗，我高中毕业时，您赶着牛车来学校接我回家。车上装着行李，装着书本，装着瓢盆。鸟儿在沿路的枝头上叽叽喳喳，忽又呼啦啦飞去。路两旁绿油油的庄稼地，散发着各种庄稼拔节生长的气息。您不紧不慢吆喝着牛。笑说，我像您的出嫁以后要去住娘家的女儿。我斜躺在车上。牛车走得晃悠悠。幸福，也晃悠悠，洒满归家的路。那是我生命中坐过的，最昂贵，最奢侈的车呵。爸，前面就是咱们家了。那个二十多年前咱们买下的，诺大的供销社。姨和姨父先到了。她们让我妈做准备，怕我妈见着您，接受不了您的不辞而别。四叔和四婶也来了。俊舅也来了。那天停电，屋里点了蜡烛。摇晃着每一张悲伤的脸。我妈几次哭昏过去。止不住鼻血。炉火也灭了，死亡一样的冷。那夜三点，您的小儿子从北京赶回来了。您给他打包的东西，还放在车的后备箱里，他都没来得及取下去。油炸糕，油饼，粉条，家养鸡蛋，胡萝卜蛋蛋……每一个箱子，都经了您的手，装满，用塑料胶带封好了的。您的儿媳哭散了头发。您的大儿子回来了。从千里之外的山东，坐了一整天的火车。遗憾，揪心扯肺，让他一夜间苍老不堪。唯独那个年，他没回来和您一起过。本想着，您的孙女六月份回老家考大学，到时候再相聚的。您可是心心念念，盼着您的孙女上大学的。您的女婿，为您响了一晚上的礼花炮。您笑呵呵地，分明就站在窗外的台阶上看烟火。我哥坐在您的棺木前，和您说了九天的话。除了要事，一刻也没舍得离开。他说，爸，我们知道您听得见的。我们尽量不哭，您也不能哭。他说，爸，原谅我回晚了，我知道您想我，我一样想您的。他说，您最疼我们，您一定不会怪怨我们的。他说，这辈子，您与亲人们的缘份尽了，要告别的。他说，您要走好，不要挂念我们。他说，我们会照顾好自己，照顾好我妈。您要放心……哭累了。我睡在您亲手盘的土炕上，闭着眼睛等待天亮。天亮了，就可以听到您轻轻穿衣服的声音，轻轻下炕的声音，轻轻捅火炉的声音，轻轻摘护窗的声音，轻轻打豆浆的声音，轻轻生灶火的声音，然后轻声喊，“俊女儿，起哇，豆浆熟啦”。天亮了。满院嘈杂。都是别人的声音。我再也听不到您的任何声息了。您的灵柩路过“北大荒”我们的老院门口。路过三号地。缓缓移向五号洼对面的那片小山梁。那儿是您最终的“家”。那个我们匆匆为您建造起来的“家”。那是您生前放牛，经常歇脚的地方。是您喜欢的地方。那天，您走完了一生的长路，您太累了。您歇歇吧。山梁下，是您虔诚劳作过几十年的土地。是您内心深处敬重、热爱着的土地。是您不论以哪种方式归来，都会默默接纳您的土地。长风浩浩。唯有土地不曾老去，也不会老去。正东方，是我们的“北大荒”老院。东南方，是我们后来住的供销社。您再看一眼您曾经的家园吧。从此一别，故园只在天堂的梦中。您再看一眼您无法放下的亲人吧。从此一别，天人永隔，生死两茫茫。灵柩啊，走的再慢一些吧。我知道，您有无数个细细密密的嘱托，都没来得及说出口。我知道，您宁可流血剔肉，也不愿，不想这样告别。……安息吧，爸。您说过的，我们都从泥土中来，终要再到泥土中去。我们都是一抔泥土，都会归于脚下的大地。这是泥土的宿命，也是万物的宿命。大地不毁。万物亘古。相信有来生！下辈子还做您的儿女！唯愿下辈子，您的长路，不再坎坷！不再曲折！
作者：张俊清，丰镇市实验中学教师。丰川诗社社员，热爱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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