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脑出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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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1/31 12:28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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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“水瓶纪元”的31篇文章

作者

张依依韩玲一直在等——等孩子长大,等他们各自成家,等哪天老头脾气能变好,等岁月和疾病耗完自己的一生。66岁的韩玲逃走了。她一只眼睛看不见东西,眼眶青红,膝盖肿起,走起路来一拐一瘸——这是丈夫张强打的。打骂持续了一晚上,趁张强睡下后,韩玲摸黑从家里出来,跑到几里外的隔壁村。彼时已是深夜,家家户户都锁着院门,她拉了不知道多少家的门闩,才找到一家开着的。韩玲打开门躲进去,躺在前屋的炕上,没出一点声响。凌晨三四点,屋主起床发现了她,给了她两碗小米粥。待天蒙蒙亮,韩玲打电话给大儿子,接她去城里避一避。这是年初夏。韩玲离开她和丈夫居住的联兴村,在嫩江县城躲了一个月。一个月后,她再次被丈夫找到、接走,变本加厉地软禁起来。家门上了三道锁,白天只能在屋子和前院活动,晚上睡觉腿被绑着铁链,旁边放着斧头和长刀。不管出门到哪里,张强都贴身带着她。张强有一个名单,上面是大儿子一家、二儿子一家、韩玲的妹妹、韩玲的大婶等人。他威胁韩玲,再敢跑,就把名单上的人都杀光。年1月1日凌晨4点多,又一夜挨打后,韩玲将擀面杖挥向了睡梦中的张强。两下,都敲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。张强仰面躺在炕上,没了动静。一开始,韩玲没意识到张强已经死了。她将擀面杖和带血的衣物扔到灶台下的炕洞里,烧成了灰。屋子被烤得火热,男人的后背被热炕烫破了一层皮。今年10月6日,黑龙江省嫩江市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,判处韩玲有期徒刑五年。张强和韩玲生活的联兴村*徒联兴村在黑龙江省黑河市,距嫩江县城约一小时车程,一条江挨着屯子流过,窄窄的江面过去,就到了内蒙古。这里的庄稼只种一季,5月播种10月收获,多是大豆、小麦这样的作物,收获完就迈入漫长的农闲。每年这个时候,在家躺了一个夏天的张强,能收到合作社一万多块的土地分红。他揣着这笔钱到处去寻*局,一走就是好几天,甚至大半个月不着家,到嫩江或是周边其他地方玩牌九、推扑克。张强好*,觉得自己会*,也有些手段。他平时没什么交际,和旁人只爱聊*桌上的事,吹嘘哪回赢了钱,讲自己出老千的法子。渐渐地,村里没人和他耍了,他便坐火车去上海等更远的地方。赢了继续*,直到输光或开春实在找不到*局,才回家。一回家,便四处借钱,亲戚、邻居、儿子的朋友,都借了个遍。外面常年欠着*债,大年三十,家里也有上门来堵人要钱的。大儿子张兴明记得,有一年父亲从他这儿借了五千块钱。张强拿着这五千,赢了四五万回来,张兴明劝他别再出去,这些钱够过一年的好日子。但张强不听,总想着再赢五万块。两人大吵一架后,张强还是走了。之后不出15天,这些钱全部输完,还倒欠了七八万*债。张强输红了眼,便找着茬和韩玲吵架。他骂人,骂的都是最狠的,死爹死妈的话。还要跳起来,指着人的鼻子骂,成宿成宿地不带停,骂不痛快就大打出手。好几次,张兴明都看到母亲被打得口吐白沫,倒在地上。他和弟弟过去拉架,会被一脚踢开。直到现在,韩玲下巴上仍有一条伤疤,是被大铁剪子戳出来的。在两个儿子的记忆里,小时候,母亲的身上总有很多伤,胳膊被打折过,头发被拽得一绺一绺掉。眼睛打青,鼻子打出血更是常有的事。怕被人笑话,她不愿意去卫生所看病,往往只是自己涂点药,或是找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一看。借不到钱还债的时候,韩玲就成了丈夫的筹码。村民孙秀华和韩玲相熟,她曾听韩玲说,几十年前,有一次张强*博,把她输给了隔壁村的男人。等韩玲过去,那家的老太太牵着韩玲的手说,咱家不能干这没良心的事情,又给她送了回来。韩玲一路哭着回了家。张强个子高出韩玲一个头,身材消瘦两个儿子长大成家后,张强开始和儿子借钱,借不到就回家打韩玲。大儿子张兴明和二儿子张兴元知道母亲的处境,即便心里不愿意,也只能硬着头皮借一些,时不时还跟朋友赊上几千块钱给父亲*。张强出事前大概一个月,又找二儿子张兴元借了块。但不消两晚,他就“撸饼子”(当地*博玩法)输个精光。回到家后,韩玲给张兴元打电话,让他别再借父亲钱了。输了钱的张强变本加厉,每天打骂她到一两点,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来,说睡醒了就杀了她。张兴元再次接到母亲的电话,是这年1月1日早上8点16分,让他回家一趟。“我没想打死他”,张兴元记得,母亲反反复复和他说,“我就想让他不能动弹咯,没法跟我动手,我照顾他一辈子。”韩玲韩玲和张强都是大庆市肇源人,两家是邻居,打小便认识。从韩玲和张家的亲戚那里,邻里们只言片语地听说,两人是私奔,张强带走韩玲,是为了报复韩玲的父亲。那时,韩玲父亲是村生产队队长,家里比较富裕。张强在队里工作,和一名上海来的知青谈恋爱。韩父觉得他好*又不务正业,从中阻挠,张强便转而去追求韩玲。离开家的时候,韩玲才十五六岁,鞋都没顾上穿,背着父母偷跑出来。通过亲戚,张强得到了一个插队名额,两人在联兴村一间破败的屋子里住下来。土房四面透风,屋里只有几块板子,搁着几口小碗。第一年,张强还好好赚工分,但没多久又犯了*瘾。村民刘富贵曾和他一道在生产队干活,在他的印象里,张强三天两头不出现。一年到头攒不出多少工分,家里只能靠生产队分的一点口粮生活。没两年,韩玲怀孕了。第一个孩子不到一岁夭折,紧接着,大儿子张兴明出生。年,全国“严打”那一年,张强因为*博被人举报,判了一年半。韩玲只得学着做一些小买卖,以供基本的生计。最早是卖冰棍。糊个纸箱子,里外用塑料层层套住,上面放一个四方的盖儿,放在自行车架后边到处去卖。三分钱买进来五分钱卖出去,整根的冰棍不舍得给自家孩子吃,到下午都化成汤了,才拿个勺分给两个儿子。再后来,她又学起抡粉皮的手艺。每天一大早四点多起床,在狭小的厨房里,一下一下把粉皮给摇匀摇薄。一天能做七八十张,放在一个大塑料桶里,一张八毛钱,到小超市、餐馆和集市上卖。这是个力气活,干久了腰会疼,锅里的滚水团成白色的蒸汽,直往人眼睛里冲。她就这样干了二十多年,供儿子吃饭、上学,维持着生活。韩玲是村里夕阳红文艺队的队长在妹妹韩娟的印象里,姐姐是个爱美爱漂亮的人,性格随母亲,大大咧咧的,很外向,喜欢唱二人传、扭秧歌,听到音乐就坐不住了。在城里看到广场舞的队伍,她也跟着人跳,认识不认识的都能唠两句。韩玲当过联兴村夕阳红文艺队的队长,逢年过节排个节目去乡里表演。过去,全村的人都挤在她家院子里扭秧歌。两年前,村子修了广场,乡里就发了一套音响,让她来负责组织。广场上,张强放音乐,韩玲带着大家跳。前些年,她还到县城里印了好些照片,五毛钱一张,放大再修图,花花绿绿的,家里的衣柜和镜子上贴的到处都是。照片里是她年轻的样子,短头发,圆圆的脸,笑得露出牙齿。村庄“老张头子是真打他媳妇。”和张强一家做过邻居的,都说着一样的话。联兴村家家户户盖着简陋的平房,院子和院子挨在一起。早先,村里头的人和他们还并不熟悉,只知道是外地来的小夫妻。男的长得高大周正,爱看书,拉二胡;女的年纪小,挺会持家,会唱二人转。但张强脾气不好的名声很快传开来。还在生产队的时候,有一次晚上,孙秀华吃过晚饭去村里的一位老太太家唠嗑,碰上韩玲来帮张强借书,便想留她下来唠两句。谁知没过几分钟,张强就突然开冲进来,什么话也没说,一把薅过韩玲的头发,踢她的腿,旁若无人地把她往门外拽,一路拽回家。在场的人一下子被吓住,但谁也没敢上前拉。刘富贵和张强是二十多年的老邻居,东西院。对门打架打到院子里,刘富贵有时候会去拉一把。“结果我还白挨顿骂。犯不上。”往后他就管得少了,“你爱打干嘛,我就当没听见。”沉吟片刻,他又说,“家庭也属于内部矛盾,对吧?没法处理。别人家里的事也不好管。”今年80多岁的村民王艳芬也拉过一次仗。那回她正好路过张强家,听见屋里有干仗的声音。她在外面拼命拍门,张强才停下来,开了门。“他媳妇说,婶儿啊,你救了我一命啊”,王艳芬回忆。那之后,王艳芬再没拉过架,“小两口子干仗,有啥办法?都要下地,没有工夫(拉架)。”夏天热,开窗睡着觉,常能听见隔壁传来清晰的打骂哭喊声。日子久了,也就习惯了。联兴村的妇联主任去过张强家四五趟。事情发生后,她告诉《潇湘晨报》,年《反家庭暴力法》开始实施,还特地在他家里开了宣传会,但“家庭的事儿,弄不明白,清官难断家务事,女人是个弱势群体。”年,有邻居帮韩玲报过警。联兴村派出所出警,只是批评教育了几句。“大概就是说,下回别打你媳妇了,拉不下脸来给他带走。毕竟一个屯儿大家都认识,他们管张强叫老张头子。”孙秀华说,“谁知道能出这么大事儿”。红色的窗户框是铁质的,被电焊焊死娘家打得没办法了,韩玲只能逃走。怕被找到,她常常要在夜里跑,但总会被抓回来。五六年前有一回,她在大半夜带着一个小包,走了十七八里,想要到江对岸的哈列图站坐车。对面是内蒙古的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,那时江面已经结了冰,她从冰面上走过去,打算等到天亮坐最早一班火车离开。还没等到车,就被骑着摩托车的张强追上了。韩玲其实无处可去。早些年,她一被打就回娘家,但待上十天半个月,家里人也会劝她回去。“那时候觉得打仗也就几天。”韩娟叹了口气,“都有孩子了那咋整啊,就干(凑合)过呗。本身(嫁人)你自个儿同意的。”韩娟印象中,张强也来求过一次,还在韩玲父亲面前保证:再也不打了,对你姑娘好,有事儿多担待,家里的活多干。只是回家没多长时间,就又回到之前的状态。除了住在嫩江的妹妹,娘家的其他人很少来看韩玲。过去,韩玲的弟弟曾在屯里住过几年,韩娟记得,他也因为大姐被打的事情,和张强干过仗,后来他就离开了这里。两个侄子结婚,几个舅舅过来,也总是没几天,就被张强气走,之后来往得就更少了。张兴明回忆,事发前最后几天,母亲给他打过电话,“儿子,咋整啊?我娘家没有个人来给我接走,给我解救出去。”“现在想起来,那应该是求救信号了。”张兴明说。韩玲也想过离婚。张兴明记得,他13岁的时候,父母提过离婚的事情,还问他打算跟谁。父亲让他跟着自己,说如果跟了你妈,以后讨不着媳妇。那时候,张兴明对离婚没有概念,只是觉得,分开了,母亲就能不挨打了,还挺好。但身边的人都拦着韩玲,劝她为孩子想想,“别的不说,你看看孩子。”他们还告诉她,说她这样的,带着两个儿子,以后媳妇钱都不知道要给多少,离婚了没人敢要。孩子还小的时候,韩玲喝过一回农药,还是刘富贵背她到村里的卫生所,紧急洗胃才抢救了过来。“白沫吐得老高。”刘富贵回忆。之后她的胃就一直不好,吃不了硬的东西,只能吃点软的。“老了没几年活头了,对付过吧”,韩玲和儿子说过。她总寻思着,年纪大了,老头的脾气也许能改改。厨房还摆着斧头和菜刀,一部分长刀被警察带走作为证物情况从年突然严峻起来——张强开始疑神疑*,觉得韩玲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。打骂也因此更加严重和频繁,几乎每两三天就要闹一次。家里的电视、电脑、家具、腌酸菜的缸子,都被砸过一轮。除此之外,他不允许韩玲出门,抡粉皮的工具砸了,秧歌舞也不许她继续跳。到后期,连自家后院都不给待,韩玲站一会儿就会被叫进去。见到老邻旧舍,韩玲都不敢讲话。刘富贵媳妇从他家院子前经过,看到韩玲在院子里面茫然地走来走去,不看来往的人,院子的铁围栏有一人高。张强从屋内透过窗户盯着她。不管韩玲走到哪里,张强都紧紧跟着。上山采蘑菇他也不放心,总要喊她的名字,没有立刻得到回复,就跑去踹她两脚。孙秀华记得,有一次,张强跑到她家,问她孙子能不能给韩玲的手机搞一个定位追踪。但因为没人会搞,这件事不了了之。“就邪乎。”张兴元说,白天看着挺正常一个人,天一黑就开始打人。两兄弟以为他染上什么外病(村民认为“*仙上身”的病),还请过两次“大仙”。对方说张强身上有东西,家里还花了几千块钱做法事。出逃韩玲最后一次出逃,张强发了疯似的找她。那时正值农忙,张兴元在开着货车到处送种子和肥料。天没亮,张强就骑着车到田里,咣咣敲他的车门。张兴元打开门,是父亲一双通红的眼睛,“你妈在哪里?你知不知道!”那一次,张强开始怀疑村里的每一个人。刘耀凤住在屯子的另一侧,平时来往不多。张强找她要人的时候,她特别惊讶。张强语气很凶。她不得不让他进屋,把每个房间都打开给他看——连放土豆的地窖都没漏掉。掀起土豆门的盖子,他拿着一个手电筒往里打探。“反正我瞅着他是不正常。”刘耀凤说,“笑都不是好笑,是冷笑。”没找到,张强忿忿地走了。刘耀凤听到,他边走边念叨:你等着,我找到你我弄死你。把母亲接到县城之后,张兴明不敢松懈。藏匿的地点换过好几个:第一宿在旅店;第二宿在他朋友家,住了两天;接着换到一个旮旯胡同的小宾馆里,呆了四天;又转移到朋友一间刚装修完的空房子里,一路躲躲藏藏。他不敢乱跑,只能让妻子和弟媳给韩玲送三餐。偶尔去看一下母亲,他还要开着车在街上绕好几圈,确定没有被父亲跟着,才敢去。期间,韩娟去探望过一次姐姐。那时都已经过去十三四天,韩玲才敢和她说自己来了县城,过去坐下没几分钟,又催着赶着让她走,怕韩娟也被张强盯上。但村庄藏不住秘密。张强很快找到张兴明身上。那些天他三天两头往外跑,坐客运巴士在县城和屯子之间奔波,一个月不到,光是路费住宿费就花了四千多块钱。一种说法是,有一次,他在回屯的客运车上听到邻村的人聊天,偶然得知,韩玲那天早上是从刘富贵亲家家里被接走的。他便成天纠缠这两家人,最后刘富贵只得把韩玲的消息交了出去。张强开始守在张兴明的汽修店,拎个板凳从对面往店门口看。一天晚上,张强没有回屯里。趁着张兴明睡了,从门店的排风管爬进去,把张兴明和儿媳的手机都偷走,查里面的记录。回屯发现手机里啥都没有,就又让人给儿子送回来。张兴明最后还是妥协了。他不相信父亲的承诺,但也没有别的办法。被带回家之前,韩玲说了好几次,“儿子,我不想走”。卧室门上的锁年,张兴明报过两次警。第一次是张强带着韩玲来嫩江办事,在汽修店二楼房间打了起来。张兴明打了,怕不出警,就说是“有人闹事”。对方过来看到这个情形,说这是家庭矛盾,自己调解一下,没做笔录,也没问更具体的情况,就走了。第二次是在韩玲从嫩江被接回家大概一个月后,张兴元感觉事情控制不住了。那时他还住在家里,他睡在前屋,父母睡在后屋,中间只隔着一堵墙。回去之后约莫只消停了几周,打骂又开始了,甚至比以往更甚,他只能让大哥报警。“我们就想警告他一下,该拘留拘留,我们同意。出来之后要是再犯就再判,收拾他几回不就给他震慑住了嘛。”张兴明回忆。他记得,这通电话打过去,对方听完,问他多大岁数了,“接着说我不孝,哪有儿子打电话叫把爹抓起来的。”随后就把电话挂了。之后,张兴明再也没有报过警。母亲杀人案发之后,他们想去调当时的记录,得到的回复是,只能找到第一次的出警记录,第二次的未出警记录找不到了。忍耐出事前两三天,孙秀华还和韩玲说过话。当时,张强已经不允许韩玲跟邻居来往。由于孙秀华老伴小脑萎缩,有痴呆症,韩玲才能被允许来她家里待一会儿,帮忙切切酸菜。孙秀华说,韩玲又生出逃走的念头。“哎呀,我得要走,我得要走啊。”“实在受不了了,白天黑夜折磨。”她说随便去什么地方,给人打工,端盘子刷碗做什么都可以。她又说起自己被虐待的事:一到晚上就打,打完睡觉,腿上还要被锁链拷着,一端拷在她腿上,将两人栓在一块儿。炕上摆着三四把长刀,有杀猪的砍刀、劈柴的斧头,都磨得锃亮。有时,张强甚至不睡觉,坐在门口,整宿地看着她。这些大家其实都知道。冬夜村里静得很,冷冽的空气好像能让声音传得更远。孙秀华和韩玲家的屋子在一条街的两端,出屋倒尿盆,她时常能听见从韩玲家方向传来的,*哭狼嚎的声音。零下三十来度的户外,呼口气瞬间就变成大团白雾,谁也待不住,听几声就赶紧各自进屋。有一次,孙秀华正在前院喂鸡,看到韩玲坐着自家卖煤的货车从门口经过。她看到孙秀华,摆摆手,没有说话。第二天,孙秀华看韩玲脸上青一块,一问,张强前一天拉着她去田里,把她揍了一顿。孙秀华劝她再忍忍:“你走啥呀,还有两三个月快过年了,多少年你都忍了,一家人过完年,他要再这么打你,你再走。”韩玲默默听着,没说话。韩玲一直在等——等孩子长大,等他们各自成家,等哪天老头脾气变好,等岁月和疾病耗完自己的一生,时间就这样等过去了。年轻时她还跑得频繁,年纪大了,这方面的心思也变少了。过去年轻些的时候,邻里间说笑,总说她心大,不管怎么打,嘴也叭叭不带停的。她就调侃自己是“扛造牌儿的”,不矫情,耐折腾,要别人早上火上死了。有时候刚被打完,别人喊她走去唱一个,她就抹抹眼泪,又往广场扭秧歌去了,“打不死还得唱啊”。这都是她能抓住的东西。只要她还能跳,还能抡得动粉皮,她相信日子一天天总会变好。韩娟跟着韩玲来到嫩江,也嫁了一个联兴村人。那个男人不打老婆,但成天喝大酒。“姐俩儿的命都没摊着好人”。韩娟说,大姐是个乐观的人,只是一挨打,她就看什么都没有劲儿,“一寻思心都碎了,感觉这日子没有尽头”。韩玲在县城里做的照片,上面写着:幸福时光长期的虐待给韩玲留下巨大的创伤。这两年,张兴元看她总愣神。张强声音一高,她就不敢说话,身材本就矮小的她,看起来好像缩成了更小的一团。两年时间,韩玲从斤瘦到只剩斤,“走路都打晃”。事发后,张兴明要求对母亲进行精神鉴定。判决书上显示,韩玲呈现“灾难性经历后的持久性人格改变”,作案时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。到了年下半年,韩玲被打了也不敢跟儿子说,总给韩娟打电话诉苦,瞥见张强的身影从街角出现,就赶紧颤抖着把电话挂掉。有时候张强在城里赢了钱,兴致上来,会给韩玲买新衣服,都是屯子里没有的款式。韩玲穿着去跳舞,旁人问哪儿买的,她便回,“张驴子,耍钱,赢了,给我买的。”一词一顿地说,脸上没有喜悦的神色。残余的温情好像也给磨没了。“就算我死在监狱里头了,也比搁家里强。以后我死了,也别给我跟你爹葬到一块儿。”开车去自首的路上,她对两个儿子说。求情这些年,屯子里没出过其他像张强这样打老婆的人,但多少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。孙秀华记得,村里有个姓李的妇女,前夫也是*博、家暴。有一天她趁着深夜,把他打成了痴呆。投案后,公安局问她愿不愿意出来继续跟丈夫好好过,愿意就少判几年,“她说,不跟他过了,宁可多判几年也不跟他过了”。如今她出狱再嫁,到了联兴村,又生了一个女儿。但两兄弟害怕,韩玲等不到出狱的那一天。常年的积劳和家暴给她留下一身病痛。每年春天开江和冬天封江前,都得打一个礼拜的针,防止脑梗。高血压、心脏病的药每天都要吃,前几年,还查出过胰腺炎、胆囊炎、肝硬化等问题。母亲被关进去后,他们老忍不住去想过去的事儿。梦见父亲活过来了,又在打母亲。张兴明记不得父亲笑起来是什么样子,但他打人的样子却清清楚楚。“我以前经常梦见我杀了他。”他们开始后悔,要是没容忍父亲,家暴一次就打回去一次,他是不是就能消停了?很久没联系过的三叔,出事之后,也打来一个电话。他说,这几年发生的事他都知道。“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来管管呢?”张兴明问。三叔回说,身体不好,走不开。张强的脾气的确让家人们敬而远之。大儿子张兴明搬到县城的第一年,“那都乐坏了,不愿意回去”;二儿子张兴元常年在外拉煤,回到家,也不想见到父亲,宁愿睡在狭小的车厢里。多年来,只有张强的妹妹张丽丽还一直住在屯子里。她总上张强家玩,和韩玲一起跳舞。在她的印象里,大哥早些年不打老婆,只是这一年半才变得严重起来。但张兴明和张兴元都记得,儿时父母打架的时候,他们总在三更半夜跑去三姑家求助。在张丽丽面前,张强总说:“我就是吓唬她,没真打。”张丽丽因此觉得不是什么大事。对于嫂子被锁在家里,每晚被磨刀威胁的事,她表示自己当时并不知情。出事前两个月,张丽丽搬去了县城过冬。从前住在家里的张兴元,张罗着新开的烧烤店,也从家里搬了出去——韩玲身边彻底成了求助的真空。1月1日,村里来了警车,老张头家里出了命案的事很快传开——但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,张强把他家媳妇给打死了。知道是韩玲打死了张强,大家都吓了一跳。过一会儿又说,“他是给自己作死的”。韩玲自首后一个月,张兴元听人建议,拟了一封联名信,在村里挨家挨户征集了三天签名,希望法院能从轻判决。村里人少,冬天只留下两三百号人,但张兴元还是得到了三页纸,多人的签名和指印。张兴元找的都是一些知根知底的老邻居。签字的时候,他们跟他又说了好多过去的事,一些连张兴元都是第一次听说。他们说起他以前*输了,让韩玲给别人睡一晚上抵债。“过去不好意思说,觉得年轻一辈的没必要知道,也怕我急眼。出事儿了以后,都给我妈打抱不平,又就都把这话全说了出来。”张兴元说,“我爸他不是人。”之后,包括刘富贵和孙秀华在内的村民都去做了笔录,为张强常年家暴的事情作证。村子已经废弃的市场安静自打来到联兴村,韩玲和张强搬过好几次家,但都没能走出这个小屯子。小街一头是屯里的广场,韩玲在那里扭秧歌,跳广场舞;另一头拐角不远便是集市,她在已经破烂发锈的木门下卖过粉皮。紧挨着的是二儿子刚开业的烧烤店。这条街串起韩玲绝大部分的人生。她一次次试图离开,但无法逃脱。擀面杖的两下闷响结束了这一切,这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回击。自首前,她收拾了院里的东西,拿出冰柜里处理好的小鸡、鱼肉、青菜、蘑菇——这都是过年的年货,装了两个大袋子,一个给大儿子,一个给二儿子。“这回你们没事了。”二媳妇记得,韩玲一边大哭,一边抱着她的肩膀说。她的卡里只剩下块钱,交代儿子留给小孙女。等待大儿子赶过来的期间,韩玲不断在前后屋之间走动。“她是怕他再醒过来”,张兴元很确定母亲的心思。去警局的路上,韩玲觉得自己一定要偿命了。她回想起这段生活的起点,跟儿子讲,最初她是被张强胁迫着私奔的,说不跟他走,就杀光她全家人。这话她之前没和什么人说过。嫩江没有女子拘留所,她先被带到了黑河市的看守所。00年10月6日,嫩江市人民法院对她处以有期徒刑五年,她又被转到哈尔滨的监狱。转监前,她借狱警的手机,给二儿子打了一个电话。韩玲不识数,这是她唯一能记得的号码。她问家里的情况,问他今年煤卖得怎么样,然后又叮嘱儿子,她不在,过年哥俩要在一起过。韩玲走后,孙秀华感觉,屯子里安静了好多,再没人隔着老远,咋咋呼呼扯着大嗓门和她打招呼。秧歌儿队换了队长,张罗跳的人也少了。老邻居们惦记着韩玲的情况,见着媒体总问,她这情况能减刑不?能保外就医不?“韩玲这辈子遭老罪了”,他们说。但感叹的最多的还是,好好的一个家,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。按民间规矩,头七要烧纸。那天,张兴元在屋里翻找出所有父亲的照片,撕掉他的部分,只留下韩玲的半边。他们把韩玲扭秧歌的衣服、扇子鼓都收好搁起来,“等她出来,想怎么玩就让她怎么玩”。(文内韩玲、张强、张兴明、张兴元、韩娟、张丽丽均为化名;村民口中的县城指嫩江市。年8月9日,经国务院批准,民*部批复同意撤销嫩江县,设立县级嫩江市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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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是水瓶纪元,一个主要由女性写作者组成的团队,深度讲述与性别平权有关的真实故事与独特洞见,希望成为年轻人和女性的愿景之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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